在山林荒野间寻觅文物的踪影 走进四川“四普人”平凡的一天

封面新闻记者 李雨心

八月,酷暑。

炙烤大地的骄阳,和突如其来的暴雨,无一不显示出“三伏天”的威力。但在四川这片文化的沃土上,有这样一群人,他们行走在田野之中,劈开荒野间的杂草和荆棘,用眼睛仔细观察身边的每一寸土地,只为找寻散落在广阔大地的珍贵文化遗产。他们,就是每一日都迎着朝霞,去往深山与村落中开展文物普查工作者。

自2024年5月伊始,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(以下简称“四普”)进入第二阶段,主要任务是以县域为基本单元,实地开展文物调查。 目前,四川省已全面建立普查专业队伍365支、共计4500余人,他们顶着烈日穿梭在旷野之中,让隐蔽在荒芜中的文物被看见、受保护。其中,来自通江县的文保中心副主任陈伟生,与来自安岳县的安岳石窟研究院文化研究科科长杨秀伟,就是四川数千位“四普人”的缩影。

此前,“四普”在全国挑选了多地作为普查试点,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、资阳市安岳县入选,四川也成为唯一有两个试点的省份。在试点工作中,通江县新发现14处古墓葬,安岳县新发现45处摩崖造像。在高温天气和复杂自然环境的双重考验中,文物普查工作者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,实现平凡中的不凡坚守?在陈伟生和杨秀伟的讲述中,走进四川“四普人”看似普通却充实的一天。

通江县文物普查人员在进行实地调查

在大山深处找寻文化遗迹

“几乎翻遍了周围的每一块石头”

“一组出发。”“二组,已出发。”

清晨,手机显示时间为6:53,陈伟生所在的通江“四普”工作群已经“热闹”了起来。群聊中,参与“四普”工作的各个小组已经集结完毕,开始踏上未知的实地调查路途。而这样的场景,在过去的几个月中,几乎每一天都在上演着。

时隔17年,“四普”的大幕徐徐拉开,而此次的普查范围,是我国境内地上、地下、水下的不可移动文物。四川是名副其实的文化遗产资源大省,不可移动文物数量居全国第三位,数量多、分布散。这也意味着,大量的不可移动文物分布于野外,它们需要被发现,更需要被保护。而在夏日酷烈的阳光之下,户外的实地调查工作更为辛苦和难捱。

8月中旬,四川的高温天气已经持续了数日,可仍未能阻挡陈伟生和同伴的脚步。清晨时分,他们已经携带好普查设备,前往人烟稀少的荒野山林,或偏远的古村老宅,找寻文物的足迹,精准记录文物的形状尺寸、保存现状、地理坐标……而往往要太阳落山之后,他们才动身返程回住所歇息。

“通江县坐落在大山之中,近几年来生态环境好,山上植被茂盛,这样也给文物普查工作带来了一定困难。”繁忙的实地调查工作中,陈伟生在中午用餐休整的间隙,接受了封面新闻记者的采访。深山之中,杂乱丛生的草木不仅会阻挡普查人员的脚步,也会将不可移动文物的印迹掩盖。

通江县文物普查人员在进行实地调查

于是,陈伟生和同事要拿砍刀劈开灌木荆棘,才能“劈”开一条路,走到文物所在的点位上去。有时候,甚至要蹚水过河才能抵达目的地。就在接受采访的前几个小时,陈伟生也正和同伴们脱掉鞋袜,蹚过河流,去记录古蜀道在通江留下的遗迹。

“通江的蜀道遗迹丰富,米仓道和荔枝道在古时都是繁忙大道,可因时间久远,这些道路没人通行后,就被植被所掩盖了,基本没路了。像今天我们去的阎王碥栈道,也是蜀道的一段,我们需要过河拍照,记录这段遗迹的位置信息。”陈伟生说到,不仅是路途艰难,文物本体周边的环境极为复杂,蛇和马蜂也是调查过程中出现的“常客”。“像这个季节蚊虫非常多,马蜂也很多,我们好几个队员都被马蜂蜇过。”

可过程的艰辛,无法阻挡收获的喜悦。陈伟生回忆道,此前在调查红军石刻标语的时候,他们在当地老人提供的线索中,几乎翻遍了山林周围的每一块石头,找寻了两个多小时,才在满是苔藓覆盖的岩石上,找到了一幅此前从未被发现的石刻标语。虽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,陈伟生仍清楚记得上面刻下的文字。“这幅标语的规模不小,所刻的文字内容,还有书法艺术都颇具价值。那一刻,真的可以用‘欣喜若狂’来形容。”

在荆棘密布间发现摩崖造像

“过程再辛苦都是值得的”

安岳坐落于四川盆地中部的县城,这里被称为“中国石刻艺术之乡”,在历史的长河中镌刻出世界石窟艺术史上的璀璨明珠。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座古老的小城时,精美而丰富的摩崖造像在日光的照耀下,也似乎正在诉说着久远而漫长的历史故事。

在安岳县,全县46个乡镇无一没有石窟,石窟的开凿年代从五代、唐宋延续至明清。而这些历史悠久,承载厚重文化底蕴的石窟,大多散落在乡间田野。于是,在清晨的朝霞出现之时,杨秀伟与文物普查小组的伙伴也踏上了寻找石窟的路途。

安岳县文物普查人员在进行实地调查

“最大的问题,就是不好找。”杨秀伟描述道,文物点大多在深山老林中,山野间荆棘密布,野草茂盛,乱石挡道,再加上天气炎热,自己与同伴会面临更大的挑战。“一会儿衣服被刮破了,或者人摔倒了,中暑了。特别是夏天,衣服(被汗水)湿了干,干了湿,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。”

在安岳石窟研究院发布的《石窟寺调查日记》中,有一篇杨秀伟撰写的文章,里面记载了他与同伴前往垮石岩进行调查的小故事。杨秀伟表示,那是“三普”时记录过的文物点位,此前有人担心这处摩崖造像是否已经消失。“四普”伊始,杨秀伟就想去往此处,可经过的路途一边是陡直的山崖,另一边又是杂草荒树疯长的峭壁。在普查的过程中,队员们一路小心翼翼,身体紧贴石壁,双手摸着石头,一步一移。

“在荆棘丛里穿行了至少一个多小时,才到达垮石岩摩崖造像,走近一看,龛窟保存完好,造像未遭任何损坏,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,同伴禁不住在造像前拱手作揖。谢天谢地,为了这一刻,大家所有的付出都值了。”

杨秀伟也说道,此次“四普”的要求,是要做到“应普尽普、应保尽保”,所以宁可走冤枉路,也不敢放过任何一丝文物的线索。而文物普查的过程虽然波折辛苦,但也伴随着惊喜和收获,譬如此前,杨秀伟的同伴在普查中发现一处石窟,本以为是清代的,结果找到了“大唐天宝十四年”的题刻,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。

安岳县文物普查人员在进行实地调查

“做文物工作就是这样的,首先要有责任心,还要有情怀。不热爱这份工作的话,是坚持不下去的。我们每天也是如此,迎着朝霞,送走晚霞,很辛苦。但发现了有价值的内容,再辛苦都是值得的。”

本文图据受访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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